2019年10月29日

貓語喃喃(1)


楔子

又是黑夜了, 不知我的慧主人也在看同樣的月亮? 月亮旁的雲走得很快,以前我看到那疾走的雲,就很想喵撲上去, 盯住目標匍匐前進的樣子, 總逗得在旁的慧主人咯咯的笑. 我第一次看到飄雲並非在黑夜,而是黃昏的灰雲. 那時,我身上有黴菌,已經害得慧主人和她的老公雙雙去皮膚科看診. 依照獸醫的指示, 我要多曬太陽,才能消除身上的黴菌.  但不能曬太烈的太陽, 所以慧主人早上或傍晚會帶我到樓頂見見天日. 等我黴菌消除了, 我就沒再到樓頂去了。 慧主人和他的老公說帶我出去很麻煩, 膽小卻又愛搞怪, 亂跑又叫不回來. 所以在失去主人前, 我是足不出戶的家貓, 溫室裡的花朵, 跟主人失散後, 我才發現原來世界不是我想像的那樣.

我很想念以前和人類在一起的生活. 現在跟我在一起的是很耐命的蟑螂, 偶爾暫停的飛鳥, 從下水溝探頭上來的老鼠, 和跟我一樣留在這裡的貓貓狗狗.   最想念的應該是天亮有飯吃, 天黑也有飯吃, 有舒服的窩睡, 不用躲雨發抖的好日子.  而現在每天都是戰鬥的一天.  前幾天, 在廢停車場看到一隻比我年紀大一點的貓, 被一群狗追殺, 原本他想從車底鑽出, 後腳卻被其中一隻狗咬到, 接著是慘不忍睹的撕裂.  以前, 聽主人說起來, 狗是很受人類喜愛的寵物, 忠心又可愛, 但我一直對狗沒啥好感, 他們盲目沒思想, 隨波逐流, 聚集在一起壯膽, 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他們餓起來跟狼沒兩樣.   現在每天我都要儘量在高處活動, 以防冤家路窄, 遇到這群餓狼, 可就小命不保了.

雖然想念以前舒適的生活, 與主人失散後也不能說沒有新發現.  我的世界不再是公寓的一個樓層, 我跑過以前只能在樓上乾瞪眼的庭園和花圃, 捉弄過池裡的魚, 抓過停在枝椏的小鳥.  這些我以前都只能透著玻璃"貓視眈眈".  雖然一切都變得不再熟悉, 心裡總有恐懼的陰影, 但我知道我已經毫無依靠, 必須咬著牙面對所有的未知, 在提心吊膽中求生存...以前我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跑這麼快,身子可以這麼靈敏,牙齒可以這麼銳利.  剛剛我才抓了一隻老鼠當晚餐, 如果是以前, 我連怎麼撕肉都不知道.  

我是貓咪繁殖場出身的,不是很光榮. 記憶中,我一出生就和媽咪與4個兄弟在一個鐵籠裡,兄弟沒事就爬上爬下的,我可不像我兄弟那傻樣兒,比較喜歡趴在媽咪的身邊,跟媽咪撒嬌.

對媽咪來說,我們這五隻不是她第一批小孩,在我到慧主人家前一兩週,媽咪很感傷地跟我說:"你设看過的兄弟姊妹,大多在你現在這麼大時就一一離開這裡,離開後,我就再也沒看過他們. 我們能在一起的時間恐怕也不長了."說完,媽咪半瞇著眼睛,慈祥地幫我理毛。

離開寵物店

在離開寵物店前的一段日子, 我們被寵物店老闆從籠子抓出來又抓進去無數次.  當有人對著我們說"好可愛喔!" 寵物店老闆的手就伸進籠子中, 隨手撈一隻出去, 放到說話的人的手中. 有時,還應要求再抓另一個出去.  我總窩在最裡面和媽咪在一起, 所以抓來抓去都我那些傻樣兒兄弟們, 不用我出馬作秀.

第一個被帶走的是二哥, 他是我們兄弟姐妹中最調皮搗蛋的, 每次都爬到最高, 喵聲最引人注目的那隻.  帶走他的是一對年輕的夫妻和一個小女孩.  那天二哥被放到小女孩手中, 二哥還對著小女孩說“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當然對人類來說他只是喵喵叫.  接著二哥就被小女孩摟到懷裡, 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來, 試著掙脫.  那對年輕的夫妻問小女孩喜不喜歡, 小女孩點點頭.  年輕夫妻跟老闆談過價格, 選了個藍色的塑膠提籠, 拿了幾張藍色的紙給老闆,二哥就被寵物店老闆裝進藍色籠子, 放在櫃檯上.  老闆還拿了個叮噹叮噹的球, 交給小女孩的媽媽, 說這個球送給他們.  媽媽把球交給小女孩, 小女孩小心翼翼的打開籠子, 把球丟進去給二哥玩.  我聽到藍色籠子裡面有叮噹叮噹的聲音, 看來二哥暫時忘記被關在藍色籠子裡的問題.  過不久, 小女孩的爸爸將籠子提起來, 我開始聽到二哥在籠子裡喵喵叫, 並找到側邊縫隙緊張地看著我們.  看來他們這家人要離開了, 二哥的籠子也隨他們離我們越來越遠, 在寵物店的自動門打開與合上之際, 我看到籠子後縫隙中透著二哥傷心的目光, 想叫二哥回來, 已經沒看到他和那家子的蹤影.  在車啟動聲前, 我依稀聽到二哥在喊媽咪. 此後, 再也沒看過二哥了.  媽咪似乎已經很習慣失去孩子的痛苦, 她依舊每天給我們餵奶和理毛.  我終於了解為什麼她的眼睛總是隱隱透著哀傷.

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離別, 雖說二哥離開, 少了一隻調皮鬼和我搶飯吃或沒事咬我耳朵捉弄我, 耳根也清淨許多, 不過少了他, 突然心裡好像空了一塊. 我有點難過, 不過小弟似乎蠻羨慕二哥被那一家子帶走.
小弟: "我覺得那家人應該會對二哥很好, 你看那小女孩抱他的樣子. "
大哥: "與其每天給人家抓進抓出, 擠在這個小籠子裡, 也許出去比較好."
三哥: "但離開後就再也看不到大家了..."
我也附和三哥: "這裡有愛我們的媽咪(MOMY), 到別的地方就不知道怎麼樣了..."
媽咪說: "離開吧, 如果不離開你們都要變種貓, 尤其是小妹, 母貓會變成生產工具, 一胎一胎的生, 身體每況愈下. 只要有人喜歡你們, 儘管跟他們獻殷勤, 他們會給你們比這裡更好的家."
媽咪(MOMY)接著說:"你們的爹地(DADY)不是養殖場的貓, 是送來貓店住宿的大黃貓. 爹地(DADY)跟媽咪(MOMY)說他家很大, 可以隨便亂跑,  每餐都吃得很飽, 還有人陪他玩, 有好吃的魚罐頭, 還有玩具跟零食.  光他的活動範圍, 就比我們現在每天生活的籠子大上好幾十倍."
我無法想像爹地(DADY)的生活環境, 不過聽來真的比我們這兒好很多了.

過了些日子, 小弟和大哥如願的被人帶走, 我也遇到這輩子在一起最久的人類, 我離開時三哥還跟媽咪在一起. 後來從慧主人跟她老公的談話得知她有天到我出身的寵物店, 看到三哥還在店裡, 旁邊寫著免費送養 , 三哥還在小小的籠子裡....

名字和新家
還記得離開寵物店到慧主人的家是條很漫長的路.  跟二哥一樣, 我被放到一個粉紅色提籠, 有一顆叮叮噹噹的球可以玩, 但我沒心情玩那球, 一直透著柵欄尋找著媽咪和兄弟們的身影, 上車後, 透著柵欄眼巴巴地看著前座的慧主人和她的老公雄主人, 不停地喵著"我想要媽媽..." .   慧主人一路上不時回頭看我, 把手伸到我粉紅色籠子的柵欄前, 跟我說"要回家了, 你的新家."  旁邊慧主人的老公專心開車, 一路上他們兩個好像在討論什麼, 說一說就往我看一下.

還沒到慧主人家, 他們就開始對著我叫"Kimi". 那時我不知道"Kimi"是什麼意思, 不過後來發現如果我聽到Kimi回頭或抬頭, 他們就會給我東西吃, 我越來越覺得聽到Kimi, 我最好注意他們一下或到他們身邊, 這樣總會有好處. 後來我知道Kimi是我的名字, 這是人類溝通的基礎, 每個人一出生最重要的事就是被取名字, 如我剛到慧主人家一樣.  慧主人和雄主人他們都互相叫對方"雄"跟"慧", 我想就以人類的習慣"尊"稱這兩位跟我生活的人為"主人", 用他們互喚的字來區分誰是誰吧.  我的兩位主人看起來年齡比之前帶走二哥的夫婦大一點, 但他們沒有小孩.  我蠻慶幸他們沒有小孩, 因為之前在寵物店曾有幾次來了幾個頑皮的小朋友, 伸手就拉我的尾巴, 三哥還曾一隻腳被抓著向前拖, 差點受傷.

到新家, 我被放在一個三面透明一面實牆的房間, 這其中兩面是玻璃鋁門窗,一面是落地紗門, 還有一面是高聳到天花板的儲藏櫃.  最大面的鋁門窗可以看到底下有水池和椰子樹的大庭園, 另一面鋁門窗可以觀察主人們在客廳的活動, 落地紗門是主人進來我房間的通道, 也是我可以觀察他們餐廳活動的門. 他們並沒有把我關在籠子裡, 和寵物店很不一樣, 這個房間都是我的, 有我專用的貓砂盆, 專用的食盤和水盤, 以及可以讓我躲藏與跳上跳下的盒子.  以前在籠裡的活動只有爬上爬下的籠子網 , 走一兩步就到貓砂盆的小空間, 這裡...簡直是天堂, 我可以在房間裡推超多下的叮噹球, 裡面擺設有高有低, 隨便我跳上跳下.  房間裡還有許多東西是我沒見過的, 如一個可以棲身的陶鍋, 一棵跟我一樣活的東西--植物, 鋪在箱子上軟軟的絲巾.   我終於了解媽咪說爹地的家很大是怎麼一回事了.

所有的事物都很新鮮, 我的興奮蓋過了我對媽咪(MOMY)的思念.  我東跑跑西跳跳地探索房間裡的每樣東西, 忘我地玩著我的叮噹球.  慧主人也待在我的套房一直笑著看著我的一舉一動, 跟我說"喜歡嗎? 這可是高級套房喔!"

我可以感受她想辦法讓我住得舒服的心意, 甚至她還有不知是否可以做好主人的擔憂, 我是她的第一隻貓, 也是唯一的寵物, 我很確定我會獲得她萬般寵愛.  後來她還陸續在大面窗邊加了一兩個箱子和盒子, 方便我在窗邊欣賞下方的庭園動態, 還把她和雄主人的洗衣籃分一個給我, 籃子是格網構成, 似有掩蔽又沒掩蔽的, 當時天氣很熱, 鑽進這洗衣籃有安全感又不熱, 當睡窩還不錯.

不過, 我對於紗門外的世界更好奇.  當慧主人前腳一踏出紗門, 我也趁隙跳出我的高級套房.  一出去發現紗門外可以跑的空間還真比我的套房寬闊許多許多, 雄主人看見我跑進他們的餐廳, 馬上過來作勢 要抓我.  我使出混身解數死命的跑, 邊跑邊觀察哪裡有縫可以鑽.  在餐廳和客廳邊界我看到沙發底下的空隙夠深足夠保護我不被主人們的手勾到, 一溜煙兒就躲到沙發底下去了.  和他們僵持好一陣子, 等到周圍沒任何聲音, 也沒看到主人的腳時, 慢慢探頭出去, 沒想到就被一隻手抓出來了- 是雄主人的手.  我在他的手中使力掙扎, 不過力氣實在比不過, 只好無奈的待在他的手中.

雄主人把我放在手心,面向他向上高舉, 離地很遠, 遠到我沒經歷過的高度, 不知能否跳下沒事兒, 只好乖乖地待在他的手心上.  雄主人用食指輕戳了我的額頭幾下, 說:"下次別這麼調皮." 我對著他喵著"讓我下來", 不過他和慧主人似乎蠻喜歡我在手心上的樣子.
慧主人看著我說:"沒想到貓咪小時候竟然這麼小,才手心大, 真像玩具."
雄主人點點頭看著我說:"坐得蠻穩的嘛, 牠一點都不害怕哩. "
雄主人把我舉得更高, 不知怎的, 我真的一點都不害怕, 反而看著他們兩個人都在我腳下, 這樣的風景真讓我著迷, 在寵物店, 只有從下看上去的份兒, 哪能有這樣的高度.

以後好幾次只要主人把我高高抬起, 我總會好好欣賞一下高處的風景. 只要有機會到高處, 我會想辦法上去瞧瞧,  這也是為什麼我現在待在高處, 剛好看到我的同類遇難的那幕.

紗門外的世界有更多我意想不到的,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轉個彎又是一個個比我的小套房還要大的房間.

主人後來只要他們起床, 就會打開我套房的紗門, 任我巡視那些房間. 每個房間都有我喜歡的棲息地, 觀察主人的地方, 和窗邊的驚喜.  不過每天睡覺時間到, 我還是會被強制回套房獨處.

新生活

比起寵物店的日子, 我覺得新家自由多了.  我越來越了解媽咪(MOMY)說的爹地(DADY)的生活. 剛到新家的那一晚, 慧主人和我玩到某個時候, 就關燈和雄主人到另一個房間,讓我獨自一貓待在黑暗的陽台玻璃套房, 紗門外的餐廳和客廳一片漆黑, 我喵了一整晚, 沒人理我.  這晚獨自在黑暗中, 很想念媽咪(MOMY)...以前總是依偎在媽咪身邊, 還有兄弟們陪伴....那一晚我獨自一貓...在黑暗中....很害怕.  此後, 我認清了事實, 不會有媽咪也沒有兄弟了, 我要學會獨處. 又喵了幾個晚上, 我也發現夜晚就算我叫破嗓子, 我主人還是要睡他們的大頭覺, 不會呼應我的召喚. 所以我學會耐著性子等到天亮,聽到主人起床的聲音, 才開始喵著叫主人來幫我開門. 這招還蠻管用的, 等主人起床後才喵, 就不會叫到喉嚨沙啞. 

從天亮到我的套房紗門被打開, 通常我已經等得飢腸轆轆了.  可是我的主人不見得了解我的需求, 他們一起床自顧自地梳洗或盯著一台亮亮的螢幕看.  為了引起主人的注意, 我會使出貓咪黏巴達功, 主人走到哪兒就跟到哪兒, 或使出媚功, 在主人的腳邊磨蹭磨蹭, 再不理我, 就特意跑去咬主人的植物, 讓主人不得不注意我.  當主人注意我的時候, 我就會跑到飼料包附近,告訴他們該餵我了.  我知道我只要盯著先起床的那個主人,就不怕沒東西吃.  通常, 雄主人比較難搞, 他常常黏在亮亮的螢幕前不理我, 慧主人一起床會關心我一下, 不過我要等她梳洗完畢才有食物吃.  只是通常是雄主人先起床, 是否跟雄主人要到東西吃又要看雄主人高不高興, 所以通常我的媚功是針對雄主人發揮的.  吃飽後主人就隨便我在家裡到處逛.  他們有時會出門好一陣子才回來. 我呢, 經常是跑到有窗戶邊看看有沒有新鮮事, 有時很無聊, 找個地方打盹兒. 天黑時如果主人在家, 他們會從飼料包用量杯舀出一定的份量放到我的餐盤. 餐後我常常到慧主人準備他們餐點的地方或後陽台垃圾桶附近逛逛, 因為我發現那裡有時會出現畏首畏尾沿著牆壁快跑的咖啡色蟲蟲.  我一掌就可以將這種蟲蟲擊斃,不過追捕這些蟲蟲也不是容易的事,他們超會躲的,常常一溜煙就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除非我一看到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拍下去.  後來我知道那咖啡色蟲蟲叫"蟑螂", 慧主人知道我喜歡打獵, 所以每次如果發現咖啡色蟲蟲, 就會喊"蟑螂", 我馬上就會應著她的聲音跑去救援, 一掌把"蟑螂"解決掉, 慧主人會摸摸我的頭, 跟我說謝謝.  這是我當時最有成就感的時刻.  當然, 現在打死一隻蟑螂對我真的是一塊餅乾(a piece of cake), 想想, 如果不是每天玩追捕蟑螂的遊戲, 我今天可能也沒辦法捕到老鼠吧. 



貓語喃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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